我们这个时代，到底为什么需要文学呢？

我这段时间看过的关于文学意义最浪漫的注解，应该就是汤拥华教授在今年华东师范大学毕业典礼上的致辞。

面对文科无用论，面对当下的文科就业困境，他说，你看最近的古装短剧，虽然处处都在节约成本，但一部一部都开始造雪了。

雪下得很假，下得很浮夸，下得毫无必要。

但一心拔刀的人，为什么也喜欢下雪呢？

因为人总有想不开的时候，总有出神发呆的时候，“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或者这句：“在一首诗中给我三秒钟的寂静，我就能在其中写出满天的乌云。”

这个世界确实需要能解决问题的人，但这个世界同样需要那些想不开的人。
那些愿意停下来，看一场毫无必要的雪的人。

我们被要求每一分钟都要有产出，每一件事都要问一句：这有什么用？
不看小说并不影响吃饭。
那么，文学到底有什么用呢？

莫言在北大汇丰的毕业典礼上讲过一件事。
他去参观中国考古博物馆，看到几千年前的陶器，上面刻着绳纹和鱼形符号。

他说，如果先民们不在陶器上刻这些符号，毫不影响这个陶器的使用价值，依然可以盛水，依然可以盛酒。
但他们为什么要刻呢？

因为人不只需要活着，还需要活得有意思，这就是文学存在的理由。

它不解决生存问题，它解决存在问题。
如果不是着急赶路，语文本该是最浪漫的学科。

我之前在线上修过一门文学课，叫《杨宁文学理论课程全集》。
当时，弹幕里就经常会飘过，“老师，学中文系到底有什么用啊？”

我觉得杨宁老师的这段回复，堪称教科书级别的，他说：
「中文系的特点，就在于我可以没用，这就是我们存在的价值。而人生，就是在这些没用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没用的东西，怎么能成为人生的基础？
因为它并不是教你怎么更快地解决问题的，而是教你在问题无法解决的时候，如何与自己相处。

史铁生二十一岁那年双腿瘫痪，之后又患上肾病，一周三次透析。
按照世俗标准，他的人生堪称绝望。

但他写下了《我与地坛》《务虚笔记》，用文字为自己、也为无数读者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史铁生写《务虚笔记》的时候，已经在轮椅上坐了很多年。

关于命运和人生，他写道：
「如果你站在童年的位置瞻望未来，你会说你前途未卜，你会说你前途无量；但要是你站在终点看你生命的轨迹，你看到的只有一条路，你就只能看到一条命定之路。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才知道什么是命运。」

关于自己，他写道：
「我是我的印象的一部分，而我的全部印象才是我。」

人不只是肉身的存在，更是意义的存在。
那些被记住的、被感受的、被书写的东西，构成了一个人真正的生命。

这就是文学做的事情。
它不帮你解决问题，它帮你理解问题。它不告诉你怎么活，它陪你思考为什么活。

而现在，AI来了。
莫言说他试过用AI写一篇赋，写得比他还华丽，四六骈体，押韵对仗，样样不缺。

但他说："没有思想，缺少像《岳阳楼记》那种'先忧后乐'的主题思想。"

技术可以模仿形式，但模仿不了灵魂。
AI生成不了那"三秒钟的寂静"，因为寂静不是没有声音，而是在喧嚣中选择停下来。
那是人才有的能力。

汤拥华在演讲中说，“这个世界足够大了，一定可以容纳一些想不开的人吧？这些想不开的人选择了中文系，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一个社会如果只剩下想得开的人，只剩下追求变现、追求有用的人，那会变成什么样？
大概会变成一个没有人愿意看雪的世界。

雪下得很假，下得很浮夸，下得毫无必要。但人需要看雪，就像人需要文学。
不是因为它有用，而是因为它让我们成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