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權力似乎正在減弱——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週二的選舉結果促使美國總統特朗普罕見地承認：對他而言，有些事情進展得不順利。

特朗普在與黨內參議員剖析週二民主黨在紐約市、新澤西州、弗吉尼亞州和加州選舉中大獲全勝的原因時表示：「政府停擺是一個重要因素，對共和黨不利。」

最高法院似乎也來添亂。在週二一場備受關注的聽證會上，保守派法官就政府徵收關稅的理由進行了深入質詢。

最高法院的裁決結果素來難以預測，但過去幾天中一連串政治上的困境顯示，特朗普政府正經歷一個轉折時期。這位曾憑藉一己之力推動政策，頻繁引發股市、債市和美元大幅波動的總統，如今突然發現自己受到了更多限制。

投資者可能會因此立即感到寬慰，因為目前的現狀已推動股市屢創新高，同時債券收益率保持相對較低並持續下降。但美國政治格局的這一轉變，也帶來了一些長期擔憂。隨著中期選舉臨近，特朗普個人的權力可能會被削弱；與此同時，反對黨也在借鑑他的策略。

新一代民主黨人同樣願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爭取和運用權力。這可能會打破目前的局面——投資者此前一直聚焦於人工智慧的發展前景和美聯儲的降息預期，而對政治亂象視而不見。

目前的政策環境相對穩定，儘管最高法院對關稅政策的質疑仍然是個不確定因素。在聽證會上，特朗普任命的大法官們提出疑問：關稅本質上是否屬於憲法賦予國會而非總統的稅收和支出政策範疇？

美國財政部長貝森特最近表示，迄今為止，關稅帶來的數百億美元收入，對政府所闡述的財政狀況至關重要。財政赤字佔GDP的比例將從去年的6.4%降至5.9%。“如果我們正在縮減開支，那麼通膨應該會下降。如果通膨下降，美聯儲就應該降息，” 貝森特在11月2日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採訪時表示。

市場上一些人擔心，若最高法院裁決關稅無效，將切斷一項收入來源，使赤字陷入更糟的境地，從而威脅到這一趨勢。

但這種擔憂可能被誇大了。“儘管這起最高法院案件意義重大，但它不太可能改變美國的關稅策略以及未來繼續利用這筆收入的意願，” 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PGIM）固定收益部門聯席首席投資官格雷格・彼得斯（Greg Peters）表示。特朗普政府可能會迅速採取行動，依據其他法律授權徵收替代性關稅，以確保資金持續流入財政部。

儘管如此，本屆政府在其標誌性政策上仍會陷入被動。它或許能夠找到足夠的收入來安撫債券市場，但那些被迫坐上談判桌的國家，考慮到總統的權力受到質疑，可能不願作出或者履行讓步。這可能會減緩數萬億美元承諾投資流入美國經濟的速度。

特朗普在國會中同樣受到掣肘。參議院最近通過了一項決議，旨在終止他為多項關稅辯護所依據的緊急狀態聲明。雖然眾議院反對，這項措施不會真正送到特朗普手上，但它卻是一個強有力的政治象徵。

共和黨參議員還拒絕了特朗普要求廢除“冗長辯論程序”（filibuster）的訴求，該程序要求多數法案需獲得60票支持才能通過。分析公司Signum Global Advisors的盧・盧肯斯（Lew Lukens）和喬治・波拉克（George Pollack）在給客戶的簡報中寫道：“在週二的選舉之後，民主黨的強勁表現可能會讓一些共和黨人出於自身保全，在中期選舉前不再願意配合特朗普。”

特朗普擅長以出人意料的新方式實現自己的目標，僅憑對手在某一天的勝利就低估他是不明智的。但從更大的視角來看，此次選舉表明，特朗普未必總是政壇上聲量最大的那個人。

“特朗普不再是唯一的‘特朗普式’人物了，” 紐約大學全球事務中心非常駐高級研究員埃德・普萊斯（Ed Price）表示。

新一代“特朗普式”人物中，包括了佐蘭·馬姆達尼（Zohran Mamdani）——這位極具魅力的年輕民主社會主義者當選為紐約市下一任市長。他憑藉一些花費巨大的政策承諾勝選，而這些承諾將很難兌現。例如，他希望紐約市發行700億美元的債務，用於新建經濟適用房，但這一計畫將超過州憲法規定的債務上限——而他的解決辦法則是取消這一上限。

同樣，在加利福尼亞州，州長加文·紐森（Gavin Newsom）成功推動了一項重新劃分該州選區的提案，以利於國會民主黨人。他將這一計畫宣傳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特朗普的手段擊敗特朗普。特朗普正推動德克薩斯等州通過重新劃分選區，為共和黨贏得更多席位，以在中期選舉中取得優勢（中期選舉通常對執政黨不利）。

前副總統哈里斯競選總統失敗，她的競選承諾雖然口頭上提及要削減赤字，但實際上只作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改變（事實上，她的支出計畫只會讓赤字問題更加嚴重）。而下一任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很可能不會再這樣自我設限。比如，哈里斯曾承諾出台一項複雜的稅收優惠政策，以幫助首次購房者。但在馬姆達尼毫不避諱地要求“凍結房租”之後，這種小打小鬧的舉措已經再也無法成為“賣點”了。

民主黨在與特朗普的競選中，通過模仿特朗普獲得勝利，這一教訓讓人感到不安，尤其是在通膨率始終徘徊在3%的情況下。

鑑於通膨反彈的風險，鮑威爾領導的美聯儲已經在重新考慮其12月及以後的降息計畫。但鮑威爾的主席任期即將結束，特朗普已承諾將其替換為一位承諾進一步降息的候選人。

這一政策的問題不在於它會損害市場——至少在初期不會。更寬鬆的貨幣政策可能會推高股票和加密貨幣的價格。問題在於，一旦美聯儲獨立性的慣例被打破，沒有哪個政客會願意主動“拿走派對上的酒碗”（即收緊貨幣政策）。無論是更“特朗普化”的民主黨，還是特朗普本人，情況都是如此。

特朗普“贏家通吃”的執政態度，抬高了美國政治的風險。他透過削減監管和降低稅收等多種方式運用職權，為市場提供了支持。但改變遊戲規則的問題在於，另一方也將不再遵守這些規則。特朗普引發了一場權力競爭，這場競爭更看重“贏得”本身，而非健全的政策制定。這種局面能持續多久以支撐強勁的經濟和健康的市場，誰也說不準。